過往 織田信長 的天下布武印鑑,都是看做在宣揚他即將「要以武力統一天下(日本國)」的意思。但近年來已被認為「於天下(五畿内)來振興幕府」。
以前以字面上的意思來看,所謂天下就是日本全國(至少是不包含北海道的所有日本地方),但織田信長的天下布武印章不是刻完就算了,他還在寫給上杉輝虎(謙信)、小早川隆景、毛利元就等人的書信上也留有印鑑。
信長一開始使用這印章的是 1567 年剛征服完美濃,坐擁岐阜城。
當時他不過是位擁有包括尾張兩國的大名,在周圍還有武田、朝倉、淺井、本願寺等勢力。
如果天下布武,是如我們現在看文字上的意義的武力宣言,那信長等於向這幾個、甚至所有大名同時宣戰,告知我將會來征服你們。
另外前述信長寫給上杉、毛利的文書内容也是友好而無火藥味。再再顯示後世對「天下」的詮釋,與當時的現實有著矛盾且不合理之處。
包括神田千里等近來的日本歷史學者,都認為這個「天下」指的是五畿内,也就是包含山城、河内、和泉、摂津、大和的當時首都圈,約莫是現代的大阪、奈良與部分的京都、兵庫。
關於「武」字,過往一般也是認為是武力之意,但近來也有了不同的觀點。
從《左傳》對武的解釋認為武有七德,分別為禁止暴力、消弭戰爭、保持強大、鞏固功業、安定百姓、調和大眾、豐富財物。
現代來看會可能覺得很莫名其妙,不過若把「武」從戰爭的轉換成防禦的角度,就更容易理解。
一個國家擁有軍事的目的並不是要進攻他國、佔領別人土地,而是捍衛主權與保護生命財產。號稱永久中立國的瑞士,戰力是頂尖的,另外從俄羅斯-烏克蘭、中國-臺灣的角度來看也就更清楚了。
所以布武這裡不能單純從字面認為是武力征討,而是有振興、使其強大的意思。
日本戰國時代是個各自攻防與互相猜疑的時代,而當時的足利幕府已經沒落,將軍接班人的 足利義昭 還流亡於越中,這情況與春秋時代的周王室類同。
就在 1567 年織田信長宣告天下布武過了約半年,寄身朝倉的義昭就說「將京都壓制,讓我成為幕府將軍。」,三個月後,信長就擁義昭上洛了。
另外上杉輝虎也曾於書信裡說「我欲前往天下(上洛)」。
而上洛後的織田信長,於 1570 年的金ヶ崎の戦い(金崎之戰)輸給朝倉、淺井聯軍之後,也曾對朝倉景義示弱地說:「我願將天下將予你來管理。」
以近年學者所認為天下 = 五畿内來解釋,這些就顯得合情合理。相對若從過往認為天下布武是武力征服全日本,那義昭、上杉、織田說的那些話就會顯得頗為彆扭與怪異了。
那既然織田信長的天下布武是要重振室町幕府,大有要恢復舊有的中央秩序,那麼他「戰國時代的革命家」形象,一下就變成「保守派的擁立者」嗎?
然而從時間點來看,信長擁義昭上洛是 1568 年 9 月,但在 1569 年正月,就已經出現「天下大事,都聽從信長的意思…不需要將軍的同意。」的紀錄,信長限縮義昭權力的意圖似乎頗為明顯。
1570 年信長對本願寺開戰,義昭不願參戰但仍被信長催促上陣,當時主權已漸漸轉移至信長手上,義昭出陣的意義在於大義名份站在信長這邊。
幕府當時雖早無實質權力,但各地大名仍敬三分, 許多戰爭的確都是由將軍或朝廷出面調解的,沒有一個大名能單純靠武力去不斷輾過別人。
事實上那時候織田信長就多次得利於幕府,幫忙與朝倉、信玄暫時化解衝突。
只是由義昭的實權很快就被信長逐步剝奪,其實也可以揣測出當時信長很可能早就計算要打著振興幕府的「天下布武」口號,好來進一步幫自己賺取更多的政治籌碼。
1572 年織田對朝倉、淺井的戰況開始慢慢逆轉,同年 10 月對義昭發出責問狀(十七條詰問文),更是擺明不把將軍當將軍看,爾後義昭就被逐出京都,一說可視此時室町幕府已正式滅亡。
織田信長與足利義昭決裂後馬上嚐到苦果,「甲斐之虎」武田信玄決議上洛,也就是第一次信長包圍網。
這時信長又像之前打輸朝倉時一樣,馬上對義昭低頭求和,希望能讓武田止步,甚至還願意送出兒子做為人質,但義昭已經被騙太多次了所以斷然拒絕。
所幸(對信長而言)武田信玄在上洛途中就病死,包圍網的第一要角退場,自然也隨之瓦解。
從種種來看,織田信長或早已覬覦畿内。剛好前任將軍過世,他也順水推舟擁立足利義昭。
當時三好三人眾打的也是同樣主意,甚至速度比信長更快,只是他們推的足利義榮猝死,才讓信長與義昭順利上洛。
隨後信長北征朝倉、東打六角、南戰本願寺,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為了幕府,或說這到底對「天下布武(振興幕府)」有多少助益,實在很難論斷。
或許很實際又陰謀論地說,義昭從頭就是信長設計要操控的一張好牌,振興幕府更是一句包裝很漂亮的政治話術(相對義昭而言,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理解這點,並在日後的『鞆幕府』展現出他的影響力)。
信長欲行之事,也許就是想藉由上洛機會進一步支解幕府,進而全面控制京都。
只不過之後的發展與實質結果,也並不完全如信長所料。但那些都已是後話了。
圖片來源:KOEI、Wikipedia、大阪百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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